「妳們還要繼續這樣下去多久?」

     雨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。

     「天知道。我也不願意啊。」我抬起頭向著上方喊話。「說起來,會變成這樣好像都是因為你吧?」

     「這話可別亂說啊。要是被人聽到,改天大概就有人罵我人渣了。」

     「反正你也不在乎不是?」

     上頭的人沒再搭腔,只是隱約傳來嘆息聲。

     我從原本抱膝坐著的陰影處起身,沿著梯子爬上樓梯間頂上的平台。

     回到學校後已經過了快一星期。今晚天氣頗佳,秋季的星空在眼前無邊無際地展開……本來應該是這樣子的。如果沒有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光害就更好了。

     雨宮頭對著梯子的方向仰躺著,看似什麼也沒在想地凝望夜空。風將前額的瀏海吹得紛亂,他也沒有要整理的意思。

     我轉過身,在平台的邊緣坐下,雙腳隨興在半空中踢啊踢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好久沒在像這樣的夜裡唱歌了。

        但是,空有這樣的好天氣,我卻沒有與之相稱的心情和意願。

        造成如此情況的原因,絕對不是因為有自己以外的人在場。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今天不早點回去休息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怎麼?我在這裡很礙事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如果妳可以別一直散發出那種快爆炸的感覺,那就不會。」

        對我這種近似挑釁的口氣無動於衷的雨宮,連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地悠然回道。

        ……唉,連你也這麼說嗎?

        無奈地瞄了他一眼,我索性也跟著向後躺平,對著天空一吐積在胸口的鬱氣。他的臉就在我旁邊,偏過頭去就能四目相對,只是方向相反。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很糟糕吧?」停頓一秒,我又追加道:「我是指現在的我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妳應該沒在期待我會給妳什麼正經的建議吧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怎樣都好啦,反正我也只是想發洩一下。」

        至此,身旁的人總算將目光從夜空移開,微偏過頭看向我。我也保持著與他相似的角度,盯著映照在他眼中的細小光芒。

        時間緩慢地流逝。隱約傳入耳中的車聲,竟好像有那麼點療癒的作用。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嗯,還是算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啊?」

        無視於我的困惑,雨宮再次將視線轉回什麼都沒有的空中。

        「總覺得不管我說什麼,好像都不會有什麼意義,所以還是算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這種吊人胃口的興趣很惡劣喔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擅自把他人牽扯進來的又是誰啊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哪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啊!」

        「好好好,別激動。」

        雨宮一邊說一邊撐起上半身,側轉過來俯望著我。

        「說實在的,我不是妳,也不記得自己有遇過類似的情況,硬要我說些什麼,大概就只會是連妳都想像得到的陳腔濫調。況且,就算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話,也不代表就不用負責。妳怕麻煩,我也一樣。連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,還是不要隨便回答得好。懂我意思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還真看不出來你是這種人。」趕在他回嘴前,我又補了一句:「也罷,慎重點總是好事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再說,其實該怎麼辦妳也很清楚吧?還是說妳只是需要有誰幫妳確認?」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嗯,不用了。」我搖搖頭。

        的確,就如雨宮所說的,情況就是如此。只是我自己不知道在猶豫什麼罷了。

        「那就這樣啦。」說完,他又躺回平台上。「剛才說的只是理由之一……事實上,或許只是我不想被捲進別人的事情裡吧。特別是這種情感上的問題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大概了解。換成是我,應該也會這麼做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嗯。謝謝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,」

        我提出另一個很不像我的要求。

        「至少待會兒回去時一起走一段,可以吧?」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似乎連冥冥中的某些存在也推了我一把,整體事態在我沒預料到的情況下向前邁進了一大步。

        隔天早上,我一打開鞋櫃,便有一個米黃色的信封從室內鞋上滑下來,掉在我腳邊。信封上沒有署名,抽出白色的信紙,透過背面,隱約可以看見我所熟識的娟秀字體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歌澄:

        一看到這個字跡,妳一定馬上就知道這信是我寫的吧。請妳先別急著把它撕掉,不管妳現在作何感想,至少,請把它看完吧。拜託了。

        隔了這麼長一段時間沒有和妳說話,這段期間我想了很多,才漸漸明白,雖然我一直以妳的好友自居,其實我對妳還是什麼也不了解。我一直想找機會和妳談談,又怕妳並不想跟我說話,所以才拖到現在。真的,對不起。

        我要先對妳坦白一件事:之前妳問過我,是不是偷聽妳和雨宮的談話,那時,我說謊了。還有妳當值日那天,在教室裡和雨宮的對話也是。雖然我沒有從頭聽到尾,或許事實不是我所想的那樣,但那樣的內容確實……和我所認識的妳,截然不同。那個時候,我突然覺得對妳好陌生。

        但是,請妳不要誤會。我並不是對妳感到討厭或害怕。平常跟我在一起時的妳,那樣的笑容,我相信不是裝出來的。所以,我才會想要把妳和他分開。我擔心要是放任妳和他繼續接觸下去,妳會變成我不認識的另外一個人……傳聞什麼的,是我在實際流傳的小道消息之上加油添醋的,就如妳所說,真實性如何我並不知道。我不是沒想過會不會對誰造成困擾或傷害,但我沒辦法去管那麼多。我果然是個很糟糕的人吧?

        讀到這裡,妳可能會覺得我想太多,可能已經生氣得不想再看到我……就算妳真的這麼想,我也無話可說。對我而言,妳還願意接受每天我帶給妳的午餐,我就已經很高興了。我本來以為我的作法是在保護妳,卻反而讓妳感到不快,對不起。我只能對妳一再地說這句話,對不起……

        再過幾天,就是秋季大賽了。我還是希望妳能來為我加油。如果看完這封信後,妳還願意接受這樣的我,學校後方有個木造的廢棄腳踏車棚,今天放學後,我會在那裡等妳。那裡平時沒什麼人會經過,不會有人打擾我們。在妳來以前,我會一直一直等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 請再讓我有機會當妳的朋友吧。

衛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無視周遭一個接一個走過的學生,也忘了要換鞋,只是站在鞋櫃前把手中的信讀完。

        對於衛自白的內容,我心裡多少有底;只是如今看到她親自寫出來,不知怎的,還是覺得很不好過。雖然她的用意我可以理解,但是也做得太過分了。明明對我的事什麼都不知道,卻把我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事件的背後原因。

        可是,我能怪她嗎?都這麼低聲下氣了,還說會一直等著我,如果不把倒數第二句話解釋為在威脅我,我又怎能把責備的話說出口?

        再怎麼說,她也是我高中生活裡所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啊。

        而且,和她一樣,對於每天一起吃飯、回家、逛商店街時,她所露出的笑容,我也不認為那是假的。即使是在看完這封信的現在,我還是沒辦法把她當成一個工於心計、不擇手段的女孩看待。

        還有,以前所發生的那件事……如果那個時候,我選擇了另一條路,如今我的心境和生活可能都會完全不同。現在,我彷彿又再度面對類似的分歧點了。

        透過手中的信紙,衛似乎就在字裡行間,以有所冀求的眼神望著我。

        ……該怎麼做,其實已經不必再多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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