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…啊?」
聽到的消息太過突然,讓我的思考和言語機能暫時停擺。
「那個……妳還不知道?沒有人告訴過妳嗎?」
「……嗯。」
「這樣嗎……也是呢,可能妳媽媽怕妳會難過吧。」
對於我僵硬的回答,看護阿姨點點頭,依照自己的猜想替我做了判斷。這樣也好,我就不必再想新的謊言了。
「真理子阿姨去世了……什麼時候的事?」
「到今天差不多……一個星期了吧。當時她也是在這個房間裡。」
順著她的話,我從目前所在的病房門口向裡頭看去。上次來這裡時,這裡還是真理子阿姨的房間,如今已經整理地乾乾淨淨,門前的名牌也拿下來了,空蕩蕩的米白色空間裡迴繞著寂靜。
「這一個星期裡發生了不少事……一切都來得很快,結束得也很快,忙得根本不像才過了一個星期而已呢……」
同樣看著這個隨時可以住進下一個患者的房間,看護阿姨的聲音混入了些許感慨。
「──來,這是妳的。」
看護阿姨拿著一個白色托盤走回來,將托盤上其中一杯咖啡放到我面前。
「謝謝。」
我轉身要從側背包裡拿出錢包,卻被她笑著制止了。
「不用了,就算我請妳的。」
「咦?這樣不太好吧,都已經佔用妳的時間了還……」
「不對喔。是我請妳留下來陪我的吧?再說現在我也暫時沒別的事。」
看護阿姨也在我對面的椅子坐下,表情和剛才在彌生館裡時相比要來得放鬆一些。
這裡是一間小咖啡館,距離彌生館大約五分鐘腳程。就在我認為今天可能是白跑一趟的時候,看護阿姨不知想起什麼,竟突然對我說「對了,妳之後有其他事嗎?」,接著向值班室裡的某個人說了幾句話後,便把我帶到這裡來了。
星期六的下午,店裡沒有幾個客人,大概也都是住在這附近的人吧。這一帶沒有什麼吸引人潮的要素,會如此也是理所當然。我端起沒加糖的咖啡輕啜一口,微酸的香氣從鼻腔開始緩緩擴散。和酒完全不同質感的味道,不過我也一樣喜歡。
「請問……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嗎?」
隨著我放下杯子,看護阿姨的表情再度回復先前的沈靜。
「……其實,我也不知道告訴妳是不是對的。本來我打算等到那孩子過來時再私下找他談話,但……看樣子是沒辦法了。」
什麼?
這句話的意思……那不就是說,這段時間雨宮並沒來過這裡?
她的音量比剛才降低了許多,好像不希望讓周圍的人聽見。我雖然有些著急起來,但還是忍著沒打斷她的話,只是持續地凝視她的眼神。就在下一秒,她抬起頭來,和我視線相對。
「我想拜託妳一件事……待會兒我告訴妳的話,請妳在心裡藏著就好,不要讓第三人知道。可以嗎?」
「……好。」
在這異常嚴肅的氣氛下,我對她點頭。
「謝謝妳。」
阿姨也喝了一口咖啡,隨即保持只有我們兩人聽得見的音量開始敘說。
──之前在病房那裡也跟妳提過了吧……關於廣田太太的死因。
──心臟衰竭……那只是對外的說法。廣田家和醫院那裡有過聯絡,似乎是他們的意思。
──事實上……她是自殺死的。
──一個星期前的早上,我和送早餐的另一個同事到她的病房去時,看到她被床單吊在窗邊的橫樑上,一動也不動。身上的餘溫已經快消退了,可能大半夜的時候就吊在那裡了吧。
──前兆……老實說,並不好判別。她的神智時而清醒,時而混亂,哪些話是認真的,哪些是一覺醒來就忘掉的,經常都混在一起。不過,最近她確實沈默了許多,大半時間都待在上次妳看到的那塊草坪,整天一句話也不說,回房後也一樣。
──廣田家對她的後事處理……該說是積極還是消極呢?速度很快,省掉了不少儀式性的步驟,連參加的人都很少,用兩隻手數還嫌太多吧?說不定連消息都沒發出去……對了,妳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啊……
離開咖啡館,和看護阿姨併肩走在路邊的我,在閒聊般簡短地對話中,已經可以看到彌生館的大門。
「今天真的很謝謝妳……那麼,我就告辭了。」我轉身對她致意。
「啊,妳等一下。」
阿姨急忙叫住了我,又快步走進屋子裡去。當她再度出現時,手上多了一本像是記事簿的東西。
「妳剛剛說過,妳認識廣田太太的孩子對吧?」
「……嗯,是沒錯……?」
「那,妳可以幫忙把這個轉交給他嗎?」
說著,阿姨把手上的記事簿遞到我手中。
「這個是?」
「廣田太太的日記。從她開始住在這裡後,她的醫生要她寫的。不過也沒有每天寫就是了。算是她在這裡留下的痕跡吧。」
看著我有些不解的眼神,阿姨微笑著補充:
「大部分的遺物,都在廣田家的人過來時交給他們帶回去了……可是,這整件事的過程怎麼看都不對勁。總覺得如果把這個也交給他們,或許會被毀掉……所以,我私自把它扣下來了。」
「……我知道了。」
我明白了她的意思,把日記本放進包包裡。
「之前明明很常來看她的……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?」
看護阿姨聽來無心的一句話,卻讓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想法。
「請問一下,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,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?任何事都可以,妳還記得嗎?」
「咦……這個……」
阿姨似乎被我突然變得積極的態度嚇到,不過很快地她便開始低頭回想。
「……對了,我記得那一次他要離開的時候,外頭站了兩個男人,好像已經待在那裡一段時間了,一見到他走出去便一起湊過來,不知道對他說了什麼。之後他便跟著那兩個人走了。」
「兩個男人……以前曾經見過他們嗎?」
「沒印象呢。至少看起來不像廣田家的人……那孩子看來也不認識他們。」
(這個社會,往往是先動手的一方就輸了啊。)
此刻,那天在教職員室外面偷聽到的對話之一在心頭躍然再現。
最後一塊拼圖,終於要出現了嗎?
「那天是哪一天?我是說,那天的確切日期呢?」
「日期啊……我記不太清楚了……等我一會兒。」
阿姨轉身走進大門,在門前的櫃台下方找著什麼,不久後她拿著一本攤開的簿子回到我身邊。
「就是這一天。在這之後都沒有那孩子的紀錄了,一定不會錯。」
我順著阿姨手指的方向,看向訪客登記簿上的某個格子──
「這是──」
登記簿上的內容,將我這陣子以來的猜想又砸了個大洞。
「怎麼了嗎?」
「……不,沒什麼。」
意識到現在身旁還有其他人,我吸了口氣,搖搖頭,一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,二來將自己的思考從驚訝中拉回來。
「確定是這一天沒錯嗎?」
保險起見,我又問了一次。
「是啊。病房號碼、時間,全都沒錯。」
阿姨不容置疑的口吻,敲打著我的聽覺神經。
──對啊,我竟然沒考慮到還有這種可能性。
和上回的信心滿滿不同,接二連三的意外情況讓我又陷入五里霧中。在回程的電車上,我咬著手指前端,在心裡不甘願地咀嚼著。
本來以為事實層面都已經清楚呈現了,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。
所以,我說不定就這麼被騙了一年多囉?
這個從高中起跟我同班,第一個看見我的異常行為,車棚意外時救過我,和我共同立於夜晚的屋頂上的人,到底是誰?
簽在訪客登記簿上的,並不是我所熟悉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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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:
……開始貼連載以來最偷懶的後記,誕生。(爆)
大戰當前,卻反而很難集中精神 = =
所謂的在期末考前會想要整理房間的心情,就是這樣嗎?(←藉口)
再加上好像被路人甲傳染了感冒……
希望下個月可以平順無災地度過。(合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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