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DSS的病患之間流傳著一種說法。
有部分的小組表示,在第一次交換輸血過後,腦海裡便可以聽見對方的聲音,也可以直接感知到對方的想法,甚至當其中一方發病時,另一方也會有所反應。大概就像是一般所說的心電感應吧?
雖然是未經實證的傳聞,但是,如果這傳聞是真的,不只是緊急時的有力聯繫,平常因為治療因素而被分別隔離開時,也可以彼此說話互相鼓勵。
……不知道小舞他們是不是屬於這種情況?
如果是的話,小舞會突然跑回來,也就不奇怪了。
她那些錐心泣血、聲嘶力竭的哭喊,不知道篠原聽見了嗎?
這個平常嘴巴不饒人的女孩,此時卻一次又一次用沙啞的聲音哀求著,就連昏厥之後都還在掉眼淚……
醒過來之後的日子還很長,她又該怎麼辦呢?
……好熟悉的味道。
緩緩睜開眼睛,四周已是一片黑暗,但我仍然可以確定自己在哪裡。
我小心不去動到左手上的點滴管,翻過身去。
窗簾沒有拉上,外頭微弱的光線給了眼睛一些辨識輪廓的能力。
偌大的病房裡,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。
〔……侑理……〕
即使知道不會有回應,我還是忍不住在心裡輕聲叫著。
直到真的失去之後,我才體認到自己對他的依賴強到什麼程度。
「不用開燈也沒關係吧?」
身後傳來翠翠的聲音。她今天的開門聲輕柔到我都沒有發現。
「感覺還好吧?要吃些什麼嗎?」
我輕輕搖頭。
「……差不多快結束了,之後先別想太多,好好睡吧。順利的話,最快後天起就不用再吃藥了。」
……啊。
聽到翠翠的話,我才回過頭看著手上的點滴管,視線順著它一路向上延伸。
是這樣嗎……
這個就是,侑理用生命交換來的東西……
既然看到這個,也就代表……侑理真的已經不在了……
翠翠在我的床緣坐下,伸手擦掉我的淚水。
「……篠原還沒死。」
──咦……?
「別高興得太早。我是說還沒死,可不是說還活著。」
大概是感覺到我困惑的眼神,翠翠俯瞰著我柔聲說:
「在現場待命的人回來說,抑制過程才開始沒多久,篠原的主要器官便陸續衰竭,速度之快出乎他們的預期。他們本來以為篠原可能會中途死亡,沒想到他從頭到尾都沒昏過去,即使再微弱也還有意識,一直支撐到確定已經成功為止。結束的那時,差不多和妳哭到昏倒的時候重疊。」
似乎是下午曾經徹底發洩情緒過的關係,我以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的平靜看著翠翠,等著她繼續說下去。
「雖然沒有馬上斷氣,不過已經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。失去意識後就沒再醒來過,目前只是用維生系統勉強保持生命跡象而已。該壞的、不該壞的全都毀掉了,最多也就再幾個小時吧。」
……
「嗯?等等,小舞,妳想做什麼?」
「翠翠……我想換個地方過夜,能幫我一下嗎?」
扶著連在手上的點滴管,我從床上坐起,對她軟語央求著。
「小舞……要是有什麼問題,記得要按床頭的鈴喔。」
「知道了啦……還有,翠翠……」
「嗯?」
「……今天的妳很帥氣喔。真的。」
說完這句令人有點害羞的話,我略微移動視線瞄向她。
──哇啊,不得了,她是發燒了嗎?
「那、那……我先走囉。」
「嗯……啊,小心前面──」
……來不及了。只見翠翠紮實地和迎面走來的路人撞個正著。
坐在比床略低一些的摺椅上,我在床緣趴下,回想著從在車站第一次病發昏倒起的所有回憶。
在眼角餘光掠過的月台邊緣、聽到這種未知病名時的錯愕、休學至今收到的一大疊加油卡片、突然再也不和我吵架的姊姊、每天見面時一定針鋒相對的翠翠、曾經拖著我在病房大樓裡亂跑亂逛的鄰房少女組。
以及,毫無預警來到的絕望與希望。
在只有我一個清醒人類存在的這個空間,我第一次伸手碰了碰他的頭髮。
好軟。手心還可以感覺到些許溫度。
想起先前聽過的,有些病友會把自己的供血者稱作契約對象的事,如今卻覺得不無道理。
直到一方死亡才能解除的契約。
為了實現我想活下去的願望,他拼上性命搶回了我的未來。
契約時間尚未到期。所以,我也不能離開他。
我已經決定了,不會在這裡再掉一滴眼淚。
就算他已經感覺不到也無所謂,我會留在這裡,陪他到最後一刻。
輕握他的手,我斜倚在床緣,若有所思地望著天花板。
即使只相處四個月就要分離,我們也會一生相伴下去。
侑理。
對不起。還有,謝謝。
如果不是在這種地方,這種情況下相遇的話;如果我們都還能有明天的話──
……
快要睡著之前,他似乎反握了我的手一下。
……嗯,告訴自己這不是錯覺,應該沒關係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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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:
預定下週六放上最終回。
至於週日要不要放些什麼……
我還在想。(燦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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