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嘖嘖~想當年啊,我也是有很多人追求的呢。每天鞋櫃都會放著情書,最高紀錄是一天五封喔。」
「……哇,我們果然有代溝。」
話一說完,我馬上離開座位向後急退兩公尺,正好躲開她從我頭上打下來的病歷本。
「換個新招吧。老是用類似的套路,我也會膩的喔。」
「……小舞啊,妳越來越牙尖嘴利了呢。」
「如何?對我的成長還滿意嗎?」
「超完美的。除了某個部分以外。」
「……喔喔,我知道了,妳是說身高對吧?啊~?」
和從前不同,在被翠翠捏住臉頰以前,我搶先繞到她背後壓住她以防她站起來,同時加碼一發關節技。
「喔、噗、咳咳……快、快點放手啦、投降~~!」
翠翠用手掌拼命拍打著我的手臂。嗚呼呼,聽她說這句話的感覺真美好。
「呼喔,差點被妳殺了……」她搓著被我放開後的脖子。「妳好歹也是和雲館高中的學生,注意一下形象啦!」
「形象那種東西是裝給外人看的,這裡又沒外人,怕什麼?」
「這樣啊?那我還得對妳說謝謝嗎?」
「喔,不用那麼客氣啦,待會有空的話請我喝個下午茶就行。」
「……是說,我剛才只是隨便講講而已耶。」
「我知道啊。反正今天下午沒約診,蹺個班沒關係啦。」
「……不良醫師。」
面前的托盤上,靠近我的方向擺著乳酪蛋糕和鮮奶茶。原來她還記得我的喜好啊。
「只是我還真沒想到妳考得上和雲館。明明都休學了一個學期。」
「想要就做得到嘛。我一直都是這樣的。」
「……嗯哼。聽說妳好像曾經挾持篠原跑去那裡探路過?」
「我不記得我做過那種犯罪行為喔。」
說完,我們彼此相視一笑。
當時還只能用羨慕的眼光注視著的制服,現在就穿在我的身上。
「喔,說到這個,前陣子我去掃墓時,有遇到他們一家人喔。」
「唔?」嘴裡塞了一口蛋糕讓我的聲音變得十分含糊。
「他弟弟似乎很愛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喔。我只稍微提了下我的身分,他就很有興趣似地黏著我問東問西的。」
「嘿~」我歪著頭。「原來妳是會去掃墓的那種人啊。」
「……這該不會是在挖苦我吧?」
「只有這次不是。」這根本不意外嘛,只是更加強化了我的確信而已。
「妳會這麼說,難道妳從來沒去過?」
「……好像是這樣呢。」
不等翠翠接話,我便把左手抬高,將已經淡化的針孔痕跡和當時水果刀留下來的疤痕,毫不遮掩地展示在外。
「因為沒有必要啊。我們一直都在一起嘛。」
☆
回家的時間比預計來得晚,電車上也比平常空曠許多。
倚靠在最末節車廂底端的門邊,我又一次將夾在記事本封套裡的白色信封拿到眼前。
從拿到這個的那天起,我已經不知道反覆看了幾遍,內容都幾乎要背起來了。會想在這個時候再看一看它,或許是因為回診時和翠翠聊了那些的緣故吧。
侑理去世的數天後,翠翠跑到我的病房裡,交給我這個信封。這是侑理最後託付給她的東西,請她在自己死後轉交給我。翠翠怕我又像事件當天那樣陷入崩潰,所以刻意多延了幾天。
信紙也是白色的。跟我先前回病房撞見時偷瞄到的一樣。
事隔快一年,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有像當時那樣的高亢情緒。將它帶在身邊,則是希望藉著這些文字,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曾經發生過的一切。
透過車窗照進來的月光,今天也還是一樣溫和安寧。
──首先,擅自下了這種決定,對不起。
雖然我想應該來不及了,但還是請妳不要怪翠翠。勉強她這麼做的是我,不讓她告訴妳的也是我。我甚至阻斷了和妳之間的腦內連結,好讓妳沒辦法觀測到我的思考。畢竟,如果讓妳知道了,妳一定會不擇手段阻止我吧。
本來,我沒有特別想去救誰的念頭。我的人際關係是什麼狀況,妳應該也看到了吧。對我而言,就連住院也只是對家裡的交代。當聽到自己大概只剩下幾個月可活,期間還隨時都可能會死的時候,我只覺得好像在聽別人的事而已。反正活著好像也沒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,既然如此怎樣都無所謂。
不過,現在我卻開始覺得,幸好得的是這種難以理解的病。
最初只是基於可以同時滿足自己和另一個人的需求,而且也沒壞處,才答應分組的安排。但從躺著偷聽妳和翠翠在門外的對話時起,我就開始對往後的日子感興趣起來了。能夠和那個個性有點奇怪、用詞又糟糕的醫生直接槓上的,連同之後在內,恐怕除了妳沒別人了吧。只是,這也剛好造成了我對妳的錯誤理解。在妳放著還在滴血的手腕不管,只顧抱著我哭的那天以前,我一直以為妳要不是夠堅強,就是像我這樣根本不在乎死活。包括隔壁病房的病友去世那天,以及隔天妳在校庭裡的反應,妳可能覺得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,但在我看來,我反而更加確定妳一點都不想死。既然有辦法可以讓妳活下去,我就不能帶妳走。
雖然只有四個月,不過這是我感覺自己人生中唯一算是真正活著的時間。跟任性的人同房是有點麻煩,但我從妳那裡得到的東西卻更多。第一次覺得身邊有個人跟著也不錯,第一次知道還有人會為我難過;比起來,我能給妳的,只有試著去改變妳的未來。明知道這麼做可能又會害妳哭,還是請妳諒解。我已經沒機會看到的明天,由妳幫我繼續走下去吧。
願妳無論到何時都不會失去笑容。
p.s.不要挑食,以後不會有人幫妳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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