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麼,也該有所決斷了。”

    “現在仍舊什麼也不知道──不,是拒絕知道的你,”

    “總有一天,會明白再逃也沒有用的吧。”

 

    “儘管你所做的事不一定能有你希望的回報,”

    “但若你不想要連僅存的所有都失去,這便是你唯一的選擇──”

 

 

 

  天色還十分明亮的現在,我來到了這個離學校頗遠的咖啡廳。雖說地點是為了配合她們而定的,但對我而言也是正中下懷。

  「歡迎光臨,一位嗎?」

  「不,我和人有約。」

  話才說完,眼角餘光就瞧見了在客席區的一角,一張熟悉的臉孔正站在座位邊,對我輕輕招手。於是,我便向店員點頭致意,快步走向她所在的地方。

  「都到了嗎?」

  「嗯,不久前才到齊的。我有特別跟她們說妳不喜歡別人遲到。」

  「其實妳不必這樣也沒關係,畢竟是我有事要請教她們。……算了。」

  嘆了口氣,我坐在她特別空出來的位子上,看著坐在桌子對面的三個女孩。其中兩個人穿著一樣的制服,但不管是誰,我都看不出來是屬於哪個學校。

  「對了,除了她以外,另外兩個人都和我們同年級。」一旁的她用手指向兩個同校女孩的其中之一說。「她雖然小一屆,卻也對當時的事有所耳聞,所以我想應該沒有問題。」

  「了解。總之這次麻煩妳了。」

  「那接下來妳們就慢慢聊吧。我還要補習,先走啦。」

  「OK。之後有什麼事到社團再說吧。」

  她以像是男生的口氣應了一聲,便輕快地拿起書包離開了。單就這種行動模式來說,倒是很符合一般人對田徑社的刻板印象。

  那麼,接著該辦正事了。

  「嗯,這麼唐突可能有點失禮……首先我想再確認一下,三位都是私立松林中學畢業的吧?」

  三個女孩彼此互看了一眼,各自默默地點了下頭。

  「我知道了。那麼,先謝謝妳們願意抽出一點時間,赴這種可能不會太愉快的約會。我向妳們保證,今天妳們所說的話,絕對不會洩漏出去,請妳們放心。」

  我慢慢拿出一本空白的筆記本──不,其實裡頭已經多少有點東西了──和一枝筆,放在面前的桌上。

  「剛剛離開的女孩是我社團的朋友,或許她已經跟妳們說過了,但禮貌起見,我還是先自我介紹吧。」

  打開筆記本的封面,我輕輕吸了口氣。

  「我叫黑崎衛,是倉橋二高的二年級學生,請多指教。」

 

 

 

第三編 倉橋第二高等學校三年三組

 

第一章

 

 

  「……喂。」

  放下手中喝乾的空罐,我轉而向一旁伸出手。

  「很遺憾,剛才那是最後一罐了。」

  聽到這彷彿潑冷水般的語氣,我不由得轉頭「嘖」了一聲。

  「什麼啊,連微醺的感覺都沒有耶……早知道就多帶幾罐來了。」

  「……請問妳還記得這裡是學校的屋頂嗎?」

  雖然這麼說,雨宮卻是一副怎樣都好的表情,無所謂地躺著仰望天空。看來是已經連吐槽的興趣都沒有了吧。

  「哇喔喔,不會吧?你要告訴我在學校喝酒是違反校規的行為嗎?」

  「妳還很清醒嘛,不錯不錯。先不論這個,妳已經喝了整整四罐了吧?」

  「那有什麼,這還不是我的最高紀錄呢。」

  說著我也一起向後倒下,還不忘順手把書包抓過來充當枕頭。

  「……我說啊。」

  安靜了一會兒後他突然發話,不過臉還是面對著夜空。

  「也該適可而止一下吧。不覺得妳越來越像在用酒精洗腦了嗎?」

  「咦──,你總算發現啦。」我懶懶地打了個響指。

  「……承認得真爽快啊。」

  他小聲地補上一句。與此同時,我把臉轉過去看向他。

  「別以為我不知道喔。戒掉了沒?安眠藥。」

  「!……」

  這句話的刺激效果看來非常卓越,他終於把視線自天空中移開,像是在提防什麼似的看著我。

  「說來很有趣不是嗎?就連非得用某些東西來麻痺自己不可這一點,我們都還是很像呢。」

  「……夠了,妳贏了。」

  丟下這句話後,他便側轉過去背對著我,我也只瞄了他一眼,就把目光投向高遠的星子之間。這個時節的夜風還有些冷,嗅得出尚未散盡的冬日氛圍。

  時間安靜地一分一秒流逝。隨著思緒漸漸沈澱下來,眼皮也變得越來越沈重。

  「……過去啊……」

  「嗯?」

  耳邊隱約傳來他的聲音,把原本已經快散落的意識又拉了上來。

  「明明都過去三年多了……越想遺忘的東西,果然越忘不掉呢。」

  「……那,不要忘掉不就行了嗎。」

  一陣衣服摩擦的聲音,感覺到他似乎回過頭來,我索性也斜眼對上他的視線。

  「該說妳其實很強悍嗎?還是說,妳根本就已經壞掉了?」

  「只要可以繼續過日子,就算壞光了又怎樣?」

  注視著他眼神的細微變化,我眼睛眨也不眨地接著說:

  「過去是永遠不會消失的。儘管再怎麼想要忘記,我們還是會被這些記憶綁住一輩子。習慣就好。等到痛苦的感覺也被壓死,就可以跟這些記憶共存下去了。」

  「……那,妳已經習慣了嗎?」

  在一瞬間的高亢後,他眼中的色彩又慢慢黯淡下去,用聽不出情緒動搖的聲音問我。

  「就像你所想的……還在努力中。」

  宛如被這種異樣的氣氛影響般,我的語調也跟著變得低沈,無悲無喜。

  「每天每夜,一邊意識著殘餘感覺的存在,一邊在想像中拿著刀往它戳,一次,一次,又一次……」

 

  這樣的過程,至今我早已不清楚反覆了幾次。

  最終,便形成了現在存在於此的我。

  因為我發現,這是最快讓我能再度以接近原本的面貌回歸日常的途徑。

  不過,後面這些話,我並沒有說下去。

  光是已經說出口的部分,就遠遠超越平時我會對其他人提起的界限了。

 

  果然還是喝醉了嗎?

  嗯,喝醉了吧。一定是的。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yuukaz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