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向眼前除了些微月光外,一片漆黑的走廊,我放輕了腳步向前走,一邊注意著左右動靜。
和白天的吵鬧完全不同,入夜後的校園,彷彿連建築物本身都陷入沈睡。走在這裡的我,反而像是個擅自闖入打擾的無禮者。
眼角餘光閃過一絲光亮。
來源離這裡有些距離,不過正在朝這裡慢慢接近。
雖然就算被發現也無所謂,但一想到如此就必須花時間跟(囉嗦的)校警解釋,便讓我打從心裡感到不快。
必須趕在他來到這附近之前到達教室。只要能進到教室裡頭,就能先躲在講桌下或掃具櫃裡,不被察覺到這裡有人就好。
光線往這裡的一樓去了,時間尚稱充裕。
我以盡量不發出聲音的方式,小跑步來到教室所在的四樓。
我所屬的C班,教室位在這條走廊中間。雖然和樓梯口還隔著DE兩間教室,但動作不快點的話,校警一上來就會發現我了。
我迅速移動到門口,伸手抓住門把,用力向左一拉。
「……咦?」
鎖著?
……啊,對了。
這麼說來……今天的值日生其中之一好像是園原同學。
這傢伙是個謹守規則的好學生典範,但這同時也是最大的缺點。
讓這個做事一板一眼的人當值日,會在離校時把門鎖好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問題是……
我都來到這裡了,難道還叫我空手而回嗎!
本來抓得好好的時間,一下變得緊迫起來。
真是……為什麼偏偏要在今天忘了拿筆記本回家啊!
看了看全部的窗戶,果然每個都鎖得好好的。
保留其中一扇不鎖,好讓像我這樣忘了東西跑回來拿的人方便進去,這不是常識嗎!
……
……算了,冷靜一下。這時候我生氣也沒用啊。
耳邊已經可以隱約聽到腳步聲了。不快點不行。
該把先前學起來的那招拿出來用了。
根據記憶,我挑上其中一扇鎖頭最鬆的窗戶,雙手抓住窗框,快速而確實地上下搖晃。
咚咚咚咚……
雖然動作盡量放輕,還是不能完全免除撞擊的聲音。但現在我管不了那麼多了,搶時間才是第一要務。
之前無聊時曾測試過,發現在同樣的速率和搖晃幅度下,這個鎖是最快打開的一個。幸好幸好,這回它也沒讓我失望。
在鎖被完全頂開的那一刻,校警的腳步聲已經來到樓梯下方了。
我發揮了有生以來最俐落的爬窗身手,管他什麼姿勢不雅,拉開窗戶,一腳跨上窗框,向上彈起,跳躍而下──過程之流暢,連我自己都感到佩服。
……不過,這之中發出的聲音會不會被聽到……我就不敢保證了。
總之,先躲起來吧。
我閃過桌子衝到掃具櫃前,打開門鑽了進去。
……前幾天值日時,有替櫃門那生鏽的蝴蝶葉上油是對的。
我盡力放慢呼吸,聽著窗外的腳步聲走近。
一步,兩步,三步。
在D班教室前中斷了兩三秒後,腳步聲開始往這裡接近。
───────等一下!
腦中碰的一聲警報大作,我差點出聲詛咒起自己的愚蠢。
剛才跳進來後,我一心只想著快找地方藏身,
完全忘了要關窗戶────!
天啊啊啊啊!這下有沒有發出聲音都無所謂了,要是窗戶邊那張桌子上有腳印的話……那就萬事皆休啦!
本來快要平復的心跳又開始暴走起來。我連口水都不敢嚥,靜靜聽著外面的動靜,發瘋似地不停祈禱他趕快走。
三秒、四秒、五秒……
叩叩。
窗戶──!他碰了窗戶!怎麼辦?是我剛剛進來的那一扇嗎?他一定是覺得不對勁了吧?再來是不是就要拿總鑰匙開門進來了?
……要不要乾脆出來算了?反正不管是自首還是被抓到都一樣丟臉……
在我心如死灰地正要打開櫃門之際,腳步聲竟又響起來了。
一步,兩步,三步……沒有停下來。
不是要進到教室裡來……而是往B班的方向過去了。
A班旁邊也有一道往下的樓梯,這麼一來校警就不會再經過這裡了。
也就是說……
警報,解除。
只要在這裡再待一會,等他走遠了,就可以出來了。
我就這麼站在櫃子裡等了約三分鐘左右,才打開櫃門探頭向外看。
沒有人。連手電筒的光線都沒了。
到此我才真正放下了心,慢慢走出櫃子。
「……找到了。」
我從抽屜裡找出筆記本。就是為了這個,害我這麼辛苦!
「原來只是忘了拿東西啊?我還以為妳在玩什麼試膽遊戲呢。」
嗚喔!
這個冷不防響起的聲音,讓我發出了一聲極高極短的尖叫。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混蛋羽澤,突然出聲是要嚇死我啊?明明就在,為什麼不幫我開門?」
我轉頭向後,毫不保留地把不滿的情緒發洩在他身上。
一個比我略高,穿著冬季制服,有著淺灰色短髮的男孩子,正一臉無辜地回望我。
「我也是剛到而已啊……看妳跳進來我才跟著進來的。再說我也不是什麼都沒做喔,妳想想窗戶是誰幫妳關的?」
「……」
這時我才想起窗戶的事,連忙轉頭看去,窗戶不僅關好了,連鎖都照著原本的樣子鎖上,旁邊的桌上也沒有任何痕跡。
「……………謝了。」
我的語氣還是有點不甘願……吧?
「不過,關於你嚇到我的事,我可不會就這麼算了。」
「咦?」
「沒錯沒錯,讓我想想……這次該怎麼料理你才好呢……」
說實在的,我已經不生氣了。再說我也實在沒有生氣的理由。
不過,欺負他真的很有趣,百玩不厭,欲罷不能,所以我就這麼雙手交疊在胸前作出思索狀,用眼角餘光偷瞄他現在的表情。
「……喂,等等,這不能全怪我啊……再說我好歹也幫了妳,妳不能忘恩負義啊!什麼要我幫妳拿到明天的考題、用橡皮擦丟谷川老師的頭、把所有的氣窗擦乾淨兼倒垃圾的……」
……唉呀唉呀,為什麼我想要你做的事你都知道啊?
「那……反正你自己都這麼說了,明天該怎麼辦你瞭解吧?」
「……呃?」
看著他瞬間僵化的樣子,我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「開玩笑的啦……不是我在說,羽澤……你真的很好騙耶。」
「……岡留……再怎麼說我也算是妳學長,妳也有點分寸吧。」
「哈?開玩笑,我是怎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?再說你也────」
……啊。
接下來的話……是不能用這種態度說的。
否則……就真的是在糟蹋他了。
「……我沒有那個意思……抱歉。」
這次我老實地道了歉。
「……也是呢。不然我也不會讓妳接近了。」
一如往常,他仍然沒有生氣,淡淡地笑著原諒了我。
印象中,從和他開始交談的那一天起,我從來沒看他動怒過。不管我再怎麼任性妄為、口無遮攔,他都能夠一笑置之。真不像是高中生會有的修養。
……所以……
我們之間的(詭異)互動,才能持續到今天的吧。
「……啊,我不能在這待太久……」我拍拍手中的筆記。「如果是平時還無所謂,明天有那個老頭的理科小考,今晚不惡補的話一定會被殺的。」
「了解。請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努力掙扎吧。」
……不知為何,我總覺得他說這句話時,表情看來十分愉快。
「是說他很久以前就有提過自己想退休了……看起來果然只是發牢騷而已嘛。」
「退休?才怪。那種修理人的活力根本不像這個年紀的人會有的。」我大嘆了一口氣。「希望二年級時能換個不那麼教育狂熱的老師啊。」
「不用擔心。第一學期才開始沒多久呢,妳很快就會習慣了。」
……這是在安慰我,還是在補刀啊?
◇
鐘聲響起。
把考卷交出去後,我整個人向後癱在椅子上,釋放著工作完成後的疲累感。
「熬夜啦?剛考得怎樣?」
「嘛,還可以啦。應該不至於成為重點整肅對象吧。」
我姿勢不變,看著站在我後面由上往下和我目光交會的美帆,懶洋洋地回話。
「是嗎?那待會兒放學後去哪裡逛逛吧?前幾天我發現一家很不錯的店喔!」
「嗯……抱歉,明天吧。昨晚跑回來拿筆記本,回家後又K書到兩點,我現在整個腦袋裝得都是漿糊,好想睡覺。」
我坐直起身子,拿起吊掛在座位旁的書包。
「咦?晚上?……皆名,妳敢在晚上跑到這裡來?」
「嗯?有問題嗎?」
我回過頭看著美帆瞪大眼睛的臉,一邊慢條斯理地把鉛筆盒放進書包裡。
「妳還不知道吧?我社團的學姊說,這棟大樓以前曾經發生一起意外事故,有個二年級的學長從這一層樓的教室窗戶掉下去;雖然底下是花圃,但好像是頭先著地的樣子,送醫後拖了幾天還是死了……」
「……哦?」
看我好像聽出了興趣,美帆把上半身向我這裡靠近,刻意把聲音壓得更低說:
「之後就聽說有些教室的燈晚上會自動亮起,值日生偷懶放在角落的垃圾袋第二天竟消失得無影無蹤,明明沒有風窗簾卻會自己飄動……還有還有,曾經有晚上在社辦裡待到很晚的人說,他真的看到了有人影出現在已經鎖上的生物教室裡喔!他跑過去卻什麼人也沒看到,門也不像被打開過的樣子……」
……喂喂,加油添醋得也太誇張了吧。
「……很常見的七大不可思議嘛。這每個學校都會有的吧。」
「嘖──!皆名妳不相信啊?……好啦好啦,後面那是我自己加的,不過墜樓的部分可是真的喔!人格保證!那一屆的畢業紀念冊好像還有保留那個學長的名字……我想想,應該是叫……」
「羽澤冬……對吧。」
「啊,沒錯沒錯,就是……咦咦咦?妳怎麼知道?」
扣上書包,我從座位上站起,整理了下壓皺的裙擺。
「我早就知道啦,這個故事。」
看著美帆呆住的臉,我不禁嘴角上揚了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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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:
直到這篇之前,我寫的東西從來沒有公開發表過。
所以,在PTT Lightnovel板第一次貼這篇文時,其實很緊張啊(笑)
原本是想在填好幾個大坑之餘(幾乎都是不打算公開的坑),
寫個短篇調劑一下的,
結果底下的推文裡竟有人敲續篇的碗@@
本來沒想太多的設定部分,這會兒就得詳細鋪陳了,
所以……後面的故事大概還要再等等(爆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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