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編 倉橋第二高等學校一年七組
第一章
鈴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
「……好啦好啦，知道了知道了。」
模模糊糊地說著意義不明的話，我伸長了手，按掉叫個不停的鬧鐘。
這鬧鐘也為我服務了好幾年了。從我開始一個人住以後，每個該去學校的早晨，都是靠它我才得以離開床舖。
……當然，也有失手的時候。不過今天看來還很早，不用擔心。
我走到窗邊，「唰」地一聲拉開了窗簾。
※
走出剪票口，四周圍的學生開始變得密集許多。混在他們之中，不時可以聽見從三兩成群的男女學生間傳出交談或嬉笑聲。過兩天有什麼新電影要上映了，或是放學後要留下來為即將到來的校際大賽做準備之類的，每經過一個人群，就能聽見不一樣的內容。
我的耳朵和還沒完全清醒的腦袋將這些他人的生活片段全部接收，像翻閱早報一般迅速瀏覽一遍，便讓它沈入腦海的深處了。反正是垂手可得的東西，作為頭腦的暖身操也不錯。
學校離車站頗近，轉過一個彎後便可以看到鏤刻著校名的大門。當初會決定考這裡，除了程度適合外，就是為了這點方便。
今天天氣不錯，時間也很充裕，我維持著方才以來的一貫速度，和同校的學生們一起走進校門，往鞋櫃的方向靠近。
「嗯？」
在我打開鞋櫃門的那一刻，旁邊一個蹲在地上的女孩抬起頭來。在認出我後，那對眼鏡也遮不住的明亮雙眼便彷彿放出了光芒。
「早啊，歌澄！」
「早安，衛。」
我微微笑著回應她，她也對我展露出和早晨相符的清爽笑容。
這個戴著眼鏡，紮成兩根辮子的長髮垂到腰際的女孩，有著非常中性的名字。黑崎衛──高中生活開始以來，我所交的第一個朋友。雖然至今也才不過幾天，但就這幾天相處的印象而言，她的個性確實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，非常會照顧人。和她在一起時，總覺得好像是跟一個比自己年長的姊姊在一起似的。
沒錯，從第一次遇到她時，我就如此確定了。
※
「嘖……真是，哪有入學第一天就遲到的道理啊！」
一邊碎碎唸著，我一邊跑在通往車站的路上。
這天是高中開學第一天，是接下來三年不變生活的序幕。結果我卻是用這種糟糕的模式迎接它的。昨晚夜色太美，不知不覺在屋頂上待太久了，現在還能清楚感到睡眠不足引起的全身無力。
總而言之，跑吧。現在也只能這麼做了。
戰鬥模式開啟。闖過第三個紅綠燈，把身後傳來的喇叭聲丟得遠遠地，順手拿出定期票，以流暢的動作衝過閘門，在人群中上下車，再跑向隔鄰的月台──
「列車即將關門，請遠離門邊。列車即將關門，請遠離門邊……」
這麼不巧，眼前就有一列往學校方向的車，正傳出開車前廣播的聲音！
開什麼玩笑，要是趕不上這班車，那可就連最後的希望都沒有了！
「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！」
碰！
我側身穿過正緩緩關上的門，成功地上了電車。
但是，衝力似乎太大了，雖然我盡全力地煞住腳步，還是抵不過向前的慣性作用，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上。
一聲悶響迴盪在車廂裡，車內或坐或站的人全都把目光向這裡投來。
……嘖，丟臉死了。
「嗚啊……」
我撐著地面慢慢站起，口中不自主地發出呻吟。低頭一看，在第一時間直擊地面的左膝擦破了皮，些微滲出的血，還沾附了一點沙子在上面。
……或許，把遲到當成是命運的安排，不要去違抗它，會比較好吧。
「妳還好吧？」
一個沒聽過的女性聲音，從我頭上傳來。
我往聲音的方向望去，一個穿著同校的制服，和我差不多高，戴著眼鏡，有著兩根長辮的女孩正用擔心的眼神看著我。
「……嗯，沒什麼。」
奇怪地是，和平常不同，對於這個陌生人的關心眼神，我竟坦率地接受了。
……或許正因為她是不認識的人，以後說不定也不會再見面，我才能自然地回應她吧。
一直以來，別人對我投來的關心眼神，都會讓我感到不舒服，彷彿自己處於很可憐，很悲慘的境地似的。
「可是，妳的腳……還是過來這裡坐下吧。」
「呃，不用了啦……」
「沒關係沒關係，過來過來。」
……眼見推辭無效，我只有順著她的牽引，一跛一跛地走到應該是她的座位上坐下。
「等等，別動喔……」
她這麼說著，同時在我前方蹲下，拿出紙巾，輕輕拭去我傷口上的沙粒。接著，她拿出一條乾淨的手帕，將我的膝蓋包起來，繞到下方打結。
「好了。」
她拍拍雙手，露出似乎很開心的微笑。
「這只是暫時的，到學校以後，記得還要去保健室喔。」
「啊……嗯。」
不知為何，看到這張笑臉，我就不禁會順著她的意思回答。
要不是看到她衣領上的級章，我還真想不到頗有學姊氣息的她，其實也是高一新生。
接下來一路上，她就這麼站在我旁邊。雖然我們之間沒說什麼話，但我只要一抬頭，就能看到她望著窗外的眼神，綻出無法言喻的安定和溫柔。
直到下了車，她還是一直待在走路緩慢的我身邊，並不時注意著不讓來往的行人撞到我。
我們就這麼一起走進初次見到的校門，走向貼有分班結果的公佈欄……然後，一起走向我們共同的教室。
那一天，我們知道了彼此的名字，也開啟了這個奇妙的緣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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