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喔,這樣啊。准假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嗯?怎麼了?可愛的小舞還有別的事嗎?」

  「翠翠,容我問一句,妳真的睡醒了嗎?」

  看著她頭上那撮屹立不搖的呆毛,我不禁翻了下白眼。

  「小舞妳真難伺候耶。問東問西妳嫌煩,直接准假妳又不滿意。」

  「如果妳能問些常識範圍以內的問題,我也會很樂意接受的。」

  重點是,這女人今天真的是太乾脆了,豪爽到超出我的想像。

  「雖然我想應該不會啦……妳該不會是終於玩膩我了,想把我快快趕出去,眼不見為淨吧?」

  「就只有這點絕對不可能。挑戰越難征服的對手,勝利時的果實才更甜美啊。」

  「……對不起,我對妳的評價完全錯誤。妳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。」

  「能得到妳親口給予的稱號,真是我無上的光榮啊。這樣吧,改天我帶妳到我家住一晚好了?」

  「誰會去啊!」

 

  碰咚一聲,診療室的門被她使盡全力地甩上,天花板的油漆好像又震掉了一、兩塊。總算應付過去了──正當我這麼想而準備要鬆一口氣時,冷不防門又滑開一道縫,把我嚇得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。她吐出舌頭,對我擺出惡意十足的鬼臉後,又碰咚一聲再次表演甩門特技。

  ……這次,應該真的走掉了吧。算我求妳行行好,別再跑回來折我的壽了。

  雖然能被一個十五歲的女生如此喜歡,我是真的很高興啦……可是,這樣不是反而會更加強化我的罪惡感嗎。

  畢竟,從現在開始我所要做的,是稱作奪走她的一部分也不為過的勾當。

  為了讓她的明天可以永續來到,而提前中斷另一個人的今天。

  等她再回到這裡時──

 

  她大概已經是孤單一人了。

 

  來到大廳時,小藍已經在盆栽造景邊的沙發椅上等我了。

  「小藍,久等了,我們走吧。」

  「嗯……啊,那個……妳今天身體還好嗎?」

  「咦?很好啊,沒問題的。就算去遊樂園跑上一大圈也不用擔心喔。」

  「喔,這樣啊……那太好了。嗯。」

  心中的天秤,在此時產生了微妙的歪斜,讓我的頭也跟著微微歪向一邊。

  小藍確實在笑著沒錯……可是,這種忽隱忽現的違和感是怎麼回事?

  就好像是……

  「啊,那個,都這個時間了!」

  「什──」

  「再、再不快點出發的話,會跟人潮擠在一塊喔!」

  不管是拉住我的手,或是聽起來好不自然的乾笑都一樣。

  不過,這到底是……什麼呢?

 

  「可以了嗎?」

  單肩倚靠著打開的病房門,我以職業用的微笑對在裡面等待的人做最後確認。

  「隨時都行。」

  他離開床上站起,表情是令人意外的輕鬆。

  ……箭在弦上。他已經做好相當的覺悟了。

  「那麼,在她回來或你後悔之前,走吧。」

  所以,我也不用再多想,只要確實完成該做的事就好。

  我伸出手指,撫摸著牆上那塊寫有他名字的紙牌,然後將它取下。

  沒有意外的話,這個應該再也不會用到了。

  「因為我想,到那時你可能已經聽不到了……」

  對來到我眼前站定的他,我收歛起一貫玩世不恭的態度。

  「篠原侑理,我在此代替那個女孩……國分寺舞,謝謝你。」

 

  「小藍,我們等會是在哪一站下車啊?」

  「唔……」

  「我記得以前來這裡時好像是在下一站,又好像不是……妳記得嗎?」

  「嗯……」

  「……小藍?妳的頭上停了一隻蜜蜂喔?」

  「呃……咦?蜜、蜜、蜜蜂蜂蜂???」

  眼看她就要從座位上跳起來,我連忙伸手把她按住。

  「沒事沒事,我是騙妳的啦。」

  「……啊~,小舞!說這種謊太過分了啦!」

  「對不起對不起,我看妳一直心不在焉,才想要開妳一個玩笑……哇,別在這裡哭啦!」

  感覺到整節電車的乘客視線都向這裡投來,我手忙腳亂地從提包裡掏出手帕遞給她。

  「……」

  某種懷念感和既視感浮上。

  遞出手帕的手在空中停止動作,直到手帕被小藍接過去後,我還是沒把手抽回來,就這麼默默地看著她擦拭眼角。

  小藍的身影,似乎漸漸地和那天晚上的我重疊。

  第一次理解到自己來日無多時,緊抓著侑理哭得亂七八糟的我。

  只是,如今回想起來,卻覺得我好像不只是為了自己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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