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像這樣置身其中，才發現這裡真的是好多人呢。」
把口中的食物吞下後，衛一邊左右張望一邊說出感想。
「老實說，這也是我不太喜歡在午休時段來這裡的原因。」
這次換我開口，儘管我已經把音量稍微加大，在充滿談笑聲的學生餐廳裡，還是可以輕鬆地被淹沒掉。
「抱歉呢，歌澄。昨天社團活動太晚結束，來不及買便當的食材……」
「知道啦知道啦，我不是說不用一直為了這個跟我道歉嗎？真的有事要忙的話那也沒辦法呀。」
話雖如此，但我也很清楚，以她的個性而言一定會這麼做，所以我也只能無奈地對她笑笑。
「還有，多虧了大坪君提早來這裡，否則等我們到時，可能連坐下的地方都沒了。」
我刻意轉換了話題，視線望向坐在衛左手邊，從剛才起就一直沒出聲的大坪。看得出來他也想和衛聊上幾句，只是找不到能加入話題的時機。再這樣下去，他真的會淪落到被徹底無視的下場，讓人覺得有些可憐。在他抬起頭來，和我四目相接的同時，我悄悄用眼神暗示他快說點什麼，隨即低下頭繼續吃我的飯。
「呃、沒、這沒什麼啦～今天不知道為什麼，一直覺得妳們可能會來這裡，所以就……啊，不過看到妳們真的出現，真是太好了。」
……好樣的，你還真敢說，上一節下課那個趁衛不在跑來跟我打探消息的人是誰啊？
當然，我沒打算拆他的台，只是盡力讓自己的表情維持原狀，並繼續觀察衛對這句話的反應。
「這樣嗎？那謝謝你囉。」
衛簡潔地道了謝，露出微笑正眼看著大坪。
在我看來，這樣的反應可說是十分平常，連多說一句「咦，好巧喔」之類的話都沒有，就只是符合一般禮貌標準的作法而已。但大坪似乎非常高興，原本期待的眼神瞬間變得閃閃發亮，只差沒有把「太好了！今天跟她說到話了！」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。
怎麼辦呢？有必要找個機會提醒他一下嗎？雖然我本來並沒打算介入……
「──好啦，吃完了，謝謝招待～」喝完最後一口味噌湯，衛從座位上站起來。「我待會還有點事，先走一步囉～今天沒有練習，放學後在校門口等我吧！」
最後那句話，很明顯是對我說的。
她隨意揮個手後便俐落地轉身離去，一下子就消失在餐廳的人群裡。
「升上二年級以後，黑崎同學似乎變得很忙呢。」
在我把手中的零錢投進販賣機時，耳邊傳來大坪有些落寞的聲音。和以前一樣，還是那麼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。
「是啊。今年接了班級幹部，聽說田徑社的學姊也很看好她，三年級以後，還要再加上準備考試，她說不定會變得比現在更忙呢。」
按下冰咖啡的按鈕，在機器往紙杯裡注入黑色液體時，我語氣平淡地說。
「是嗎……」
大坪的回應變得更微弱了。我拿著裝滿咖啡的杯子轉過來，正好看見他垂著肩膀，無精打采的表情。
「……回教室去吧。」
我只招呼了這麼一聲，便逕自向前走去。走了幾步後我稍微偏過頭，他一言不發地跟在我旁邊，表情比剛才還要凝重。
……也罷，就當作這是要讓你設法突破的障礙吧。要是這種程度就讓你投降，那就算我再怎麼幫你也沒有意義。
轉了個彎，沿著走廊一路前行，二年七班的教室也慢慢映入眼簾。我的座位在教室後方，所以我故意不從前門進去，而是繼續往後門的方向走。但就在距離後門還剩下兩三步時，某個原因讓我突然停住了腳步。
「如月同學？怎麼了？」
大坪也跟著停下來，在一旁問道。我並沒回答他，只是透過窗戶往教室裡看，持續盯著同一個地方。
剛才前往餐廳時還不知去向的雨宮，現在正趴在自己的座位上。沒染沒燙的黑色短髮有幾撮垂落在手背上，從這個角度看，無法確認他是不是還醒著。
「……沒事……沒什麼。」
嘴上雖然這麼說，身體卻自動改變了行進方向，離開教室，沿著走廊一路往盡頭的樓梯走去。才走了片刻，另一個稍大的腳步聲便快速從後面追過來。追上我後他放慢速度，以同樣的節奏跟在我身後，既沒大聲嚷嚷，也沒主動問我什麼。
無所謂，要跟就讓你跟吧。
我們就這麼保持一前一後的狀態前進，直到我走上樓梯平台後才雙雙停下。我向前倚靠在圍欄上，望著下方綠油油的草皮，啜了一口已不那麼冰的咖啡。
「……你應該有什麼話想說的吧？大坪君。」
過了約一分鐘後，我先打破了沈默，轉頭看向站在我左手邊的大坪。儘管他從來到這裡時起便一直瞄著我，似乎還是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。
「那個……如月同學。」
語氣中帶著戒慎恐懼的感覺，大坪小心地開了口。
「嗯。」
「妳……和雨宮同學間怎麼了嗎？」
「──」
太過直接的問句讓我頓了一下。
「什麼事都沒有──我要是這樣說，你會信嗎？」
「……呃？」
看著大坪臉上瞬間變化的表情，我不由得笑了一下。這傢伙，明明對自己的事那麼遲鈍，對他人的事卻好像不是如此，讓我有點意外。
「也罷，不逗你了。是發生了一些事沒錯……不過別問我是什麼事，因為我自己也搞不清楚。」
「很麻煩嗎？」
「……或許吧。」
那天回到家後，我連衣服也沒換就直接倒在床上，回想著偶然偷聽到的老師間的談話。那些內容的確可說是目前這種狀況的突破口，但也就僅止於此。
從這幾句話中，能確實掌握住的重點只有兩項：一是雨宮似乎在先前的某個時間點和某人發生爭執，並且動手打了對方；另一個是和班導對話的老師所提到的「特殊背景」這個字眼。前者感覺上是最近才發生且告一段落的事，加上第二學期剛開始時雨宮的缺席乃至現在的異樣，兩件事之間應該有一定程度的關聯性。
至於後者，早在剛和他接觸沒多久時，我便有這樣的感覺，所以我並不感到驚訝。會在這種時候被提到，應該不會只是老師的一時興起。不過，通常這類訊息是屬於不會讓其他學生知道的範疇，除非雨宮自己想說，否則我也無法得知詳細情形。
籠罩在眼前的層層烏雲，稍微出現了變薄的跡象，但想要碰觸到雲上的星空，還有一段非常遙遠的距離。
「妳有和黑崎同學談談看嗎？」
……對了，大坪並不清楚我、衛和雨宮三人間的危險平衡關係。
顧慮到衛的心情，我不能在學校裡或任何她在我身旁的時候和雨宮太過接近，而這也正好成為另一道枷鎖。即使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調查這次的事件，只要這個枷鎖還存在一天，我就無法有任何較大的動作。對我而言，衛是很重要的朋友，我不願意再讓她擔心。
「沒有。」我搖搖頭。「我話先說在前頭，關於這個，無論如何絕不能讓衛知道。如果你還想讓衛有心情注意到你的存在，今天你看到、聽到的全部都得給我咬得死緊，一個字也不准說出去。」
「唔……我知道了。」
大坪看起來怔了一下，但應該有聽懂我的意思。可是這傢伙個性憨直，萬一沒好好盯著他，真的不會有問題嗎……嘖，早知如此，剛才應該叫他先回教室的。
「……咦？等、等一下！」
突然，大坪的聲音以不自然的高八度在我耳邊響起。我將杯子拿離嘴邊看向他，他的臉竟然在短短一瞬間變得緋紅。
「剛剛那句話……如月同學，妳……妳知道啊？」
「嗯？知道什麼？」
「就是……就是那個……我……我其實對……黑崎同學她……」
明明是短短的一句話，大坪卻說得彷彿快斷氣了似的。
「好好，我知道你要說什麼。」我拍了他的肩膀一下。「基本上呢，你表現得那麼明顯，眼睛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啦。」
「咦？是……這樣嗎……」
隨著轉弱的音量，大坪像洩了氣的皮球般低下頭去，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，此時竟讓人覺得縮得好小。
「……不用太著急。反正你還有一年多的時間，衛不是木頭人，她總會接收到你的心情的。」
「……謝謝……」
看來好像沒辦法馬上恢復原狀啊。這傢伙果然也有心思纖細的一面呢。
……嗯？
對了……或許，還有這個辦法可行……？
「大坪君。」
「……是？」
儘管是這種全身乏力的狀態，對我突然變得正經的語氣還是有所反應。大坪把頭抬起來，有些困惑地望著我。
「或許對你有些不好意思……能麻煩你幫我做件事嗎？可能會佔用你一段滿長的時間也說不定。」
「……如果我做得來的話……？」
他雖然做出保守的回答，但表情還是透露出一丁點好奇心。
「這之後我有些事要忙，可能沒辦法常常陪著衛。能不能拜託你，在我沒空陪她的時候代替我？」
「……咦？」
大坪注視著我的眼睛，嘴巴微張，好幾秒後才緩緩地說：
「妳是說……讓我陪著黑崎同學……待在她的身邊……？」
我沒移開視線，堅定地點了一下頭。
「到目前為止，你都不常跟衛單獨相處吧？以你的個性而言或許有點勉強……不過我能拜託的人就只有你了，抱歉，可以答應我嗎？」
「……」
大坪什麼也沒說，只是呆呆地看著我，好像魂魄脫離了身體一樣。
唔，果然對他來說，這個提案太刺激了嗎……
「我真的可以嗎？」
「──咦？」
在我還沒從這快速的氣氛轉換中回神時，大坪雙手搭在我肩膀上，臉上閃耀著我認識他以來最燦爛的光彩。
「如月同學，謝謝妳！妳為了我製造這麼好的機會，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！黑崎同學的事就交給我，我保證我絕不會辜負妳的好意！」
「呃、喔……那就麻煩你了。」
這莫名的氣勢到底是……我略微向後縮了一下，僵硬地吐出這句話。
大坪笑瞇了眼睛，十分用力地點了下頭，之後便興高采烈地轉身跑下階梯，應該是回教室去了吧。
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，我才慢慢從驚嚇狀態中回復過來。剛才這個講起話來中氣十足的人，真的是我所知道的大坪孝輔嗎？而且，看他的樣子，他應該有什麼很大的誤會吧？
……算了，結果好就行。這傢伙似乎沒有我想像得那麼軟弱嘛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後記：
接續上個月的話題。
這張圖就是一切的開端，
沒記錯的話，出現時間應該比夜語短篇集還要早吧。
（個人有在圖背後押日期的習慣，這一張的是2007年10月24日）
當然過了那麼久，現在成形的角色外表已經和當時有點不同了……
另外還有不少不打算公開的坑，也是以先有圖才有文的模式誕生的，
甚至還有直接拿出現在夢裡的角色來用的case（XD）
那麼（原則上）就下個月再見～
留言列表
原創小說 (3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