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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
 

  「……怎麼樣?」

  好不容易才等到人,我連打招呼的工夫都省略了。

  「老實說,有點麻煩。」雨宮逕自在店前的長椅坐下,並接過我朝他遞出的瓶裝氣泡水。「只能特定,沒辦法確定。」

  「是嗎?」

 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,心裡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無力。

  「從那幾張照片看來,當天也在同一個地方的除了倉橋以外,還有信陽、楠陵、千波台等學校。楠陵比較早離開,可以先排除。至於信陽和千波台,這一屆的學生中是有幾組紀錄不太好看,需要特別觀察的對象,不過這些人會不會參加旅行,本身就是個問題,所以充其量只能作為參考而已。」

  喝口水稍事休息後,雨宮將一疊裝訂好的紙連同我一週前拿給他的照片一併交給我,有些無可奈何地說。

  「那也可以,總比什麼都不清楚強多了。」我接過資料,低頭看了一眼。「抱歉了,讓你做這種事。」

  「無所謂。反正早晚有一天要習慣的。」

  既然衛連對大坪都不願意多說什麼,不管理由為何,再去追問應該也是無濟於事。記得大坪那天說過,衛是和其他學校的學生在修學旅行的地點起衝突的,那麼首先便是要把對方找出來。這次光靠我可能力有未逮,所以,我向櫻井她們借了幾張在旅行地點拍的照片,再拜託雨宮利用本家的人際網絡,清查出可能需要注意的目標對象。

  「如何?有特別想到什麼嗎?」

  在我倚著牆壁,一張一張大略瀏覽手上的資料時,雨宮側偏過頭問道。

  「還沒有……」我沒停下在照片和字裡行間逡巡的目光,半自言自語地回應著:「千波台離倉橋有點遠,在路上遇到的機會很低,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……總之先把這幾個人的長相記住好了……至於信陽嘛,雖然距離近,要堵人比較方便,但要是他們混在一大群同校學生裡行動,就不好認出來了。希望他們能招搖到給人留下一點特殊印──」

 

  「……怎麼了?臉色那麼難看?」

  翻開某一頁時,看到出現在眼前的大頭照,我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,手指的動作也停格下來。

  大概是見我一瞬間變得沈默,雨宮的語氣也多了幾分認真。

  「這傢伙……我見過。」

  我迅速地翻開下一頁,照片中又出現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。

  與接近真實的躁動一起醒來的,是這段時間以來一直聚集不散的積雨雲塊。

 

  ──二對二,這樣不是更好嗎?妳朋友應該也有空吧?那就一起來呀。

  ──妳是倉橋二高的吧?難得遇到外校的女孩子,妳就一起過來吧?

 

  我的運氣還真好,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,即使不想要,還是會跟這類人扯上關係。

  「……我該同情妳嗎?這兩個人的風評在信陽可是有名的糟糕喔。」

  不知何時雨宮已經離開了長椅,探頭望向我交錯看著的兩張照片。

  「我想也是。光是說話方式就夠讓人敬謝不敏。」

  「妳是什麼時候招惹上他們的?」

  ……嘖,都到這地步了,乾脆一點招了吧。

  「大概是上一個寒假之前吧。回家路上出了一點小狀況……我只好稍微揍了他們一下。」

  「……什麼?」

  「喔,對了,我想起來了,」我拍了下紙面。「就是第一次到你現在住的地方那天嘛。我不是遲到了很久嗎?」

 

 

  「歌澄,別這樣……我真的沒關係啦,整理一下就好了……」

  「璃菜,妳別管。」

  壓低音量向在身後拉著我的璃菜這麼說完,我便再次抬頭看向眼前這個平時總是吵鬧不休的小團體。現在是早晨,離班會還有一點時間,本來應該在預習功課、抄作業或趴著睡覺的其他同學們,此時也全都停下手邊的事,從有點距離的地方圍成一個半圓,沒有一個人出聲,只是安靜關注著正在教室後方發酵的緊張氣氛。

  「……是啊,是我們做的。所以呢?妳想怎麼樣?」

  小團體中的一人說話了。他從原本坐著的桌面上跳下來,稍微向前走了幾步,把手臂搭在那天向我邀約未果的藍髮男肩上。

  「這是我要說的話吧?璃菜哪裡惹到你們了?」

  感覺到袖子似乎被拉得更緊,我略微回頭,正好和璃菜不安的眼神,以及她身後仍然開啟的置物櫃對上。

  地上散落著揉成一團的無數紙屑,那是她今天早上來不及在我進教室之前清掉的部分。置物櫃裡仍然殘留著落葉和泥土,有些還灑到了地上,大概是從花圃挖來倒進去的。從已經騰出來的空間,可以看見置物櫃的內層,被人用油性筆和修正液寫滿了塗鴉。呆子,做作女,別來學校了,去死吧,如此這般。連櫃門內都有,要全部擦掉恐怕要花不少時間。

  「怪了,這妳自己應該知道才對吧?」這次換成藍髮男回答,語氣輕鬆地彷彿只是在聊天一樣。「都過了這麼多天才發現,我還在想是不是嫌這樣還不夠呢。」

  璃菜雖然從剛才開始便一直沒說話,但依然不停拉我的手。她不擅長面對這種情況,我很清楚。想到她還躲在我身後,我只好深吸一口氣,決定先壓下瀕臨爆發的怒氣。

  「……廢話少說,自己幹的好事自己收拾。立刻,把這裡全部弄乾淨,這一次的事我就算了。」

  「咦?……喂喂,妳要是還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,我們也會很困擾的啊。」

  藍髮男露出啞然失笑的表情離開小團體,走到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。

  「算了?妳要怎麼算了?妳知道那天我只有一個人到場,被其他人酸成什麼樣子嗎?我會這麼丟臉,這筆帳不知道妳想怎麼辦啊?」

  「那也是你的事,和我無關。我不是叫你去找別人了,聽不懂嗎?」

  我的語調開始無法隱藏殺意。儘管理智明白這是對方的挑釁,越過安全界線的沸騰情緒卻慢慢失去控制。

  「……哦?越來越敢說了呢。」眼前這張臉朝向我更加逼近。「妳『最好的朋友』會變成什麼樣子,妳都不在乎了嗎?」

  「下流。」我死盯著他的眼睛。「有本事就衝著我來。敢再碰璃菜一根手指頭,我不會放過你的。」

  「那如果我就是要打她的主意呢──」

 

  一聲沈重的悶響,讓本來就沉默無聲的教室更加陷入死寂。

  被我的瞬間動作甩開的璃菜,睜大了眼睛看向倒在地上的藍髮男。小團體的其他成員雖然站了起來,卻似乎沒有要上前的意思。

  藍髮男原本伸向璃菜肩頭的手,現在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被我緊緊扣著。確定他暫時站不起來後,我才放鬆手指的力道,由上往下冷冷望著他糾結成一團的表情。

  老實說,剛才我並沒有想那麼多。不,是根本什麼也沒想。在看到他伸手的同時,我的手也本能地伸出去抓住他,等我回過神時,他已經被我摔出去,整個背部狠狠撞在地面上。

  「……不要再有下次。」

  不知過了多久,我才對著連坐起來都有困難的藍髮男丟下這句話。接著我轉身蹲下,把散落在地上的紙屑收集在一起。

  一個,兩個,漸漸地,教室裡傳來細碎的腳步移動聲。璃菜輕輕在我身旁蹲下,將堆起來的紙屑裝進垃圾袋裡。當我們再度站起來時,圍觀著的同學們已經全回到自己的座位,至於小團體的人則是不見蹤影,或許是集體往保健室去了。

  「歌澄。」

  提著打包的垃圾袋走出教室後,並肩而行的璃菜對我這麼說。

  「謝謝。」

  那微笑中帶著放下心來,又好像快要掉淚的表情,至今仍然歷歷在目。

 

  但當時的我們仍不知道,這天早上的事只是一個導火線而已。幾天之後,被點燃的火星即將轉為燎原烈焰,在我們身上刻下永不磨滅的傷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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