帶著茶香的清風，翻過又一頁幻想

第三章

    　知人知面不知心。我相信，母親若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上，就是真的識人不明，被那個男人給騙了。

    　住進繼父的家後，憑良心講，剛開始的兩三個月過得還不錯。物質生活上一如往常，繼父對母親和我也表現得極具親和力。除了我心中某處一直告訴我，「這不是我原本的家」以外，說我過得比以前更好，我也不會反駁。

    　不過，隨著蜜月期的逝去，平靜的生活也跟著一點一點地碎裂了。

    　首先，繼父在家中的時間開始變少。聽母親說好像是公司那裡出了什麼問題，但她也沒聽繼父提起多少，詳情並不清楚。我則幾乎一整個星期都沒看到他，就算偶爾他在我醒著的時間回來了，也不會像先前那樣與我和母親多說幾句話，口氣也越來越缺乏感情，彷彿我們不是他的家人，而是下屬。

    　如果就只有這樣那倒也罷，不過就是回復到以前和父親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情形而已。但下一個階段很快就開始了。

    　某天早晨，當天放假的我一大早便被一陣喧嘩聲吵醒。隔著門板我聽不清楚說話內容，加上頭腦還沒完全清醒，我只是呆坐在床上，聽著外頭某些東西摔破的聲音，扭打的聲音，像是母親哭叫的聲音。直到傳來一聲摔上大門的巨響後，整個空間才恢復了安靜。

    　我打開房門，一走到客廳，便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完全清醒。雖然我在離開房間前已經有心理準備，但現場情況遠超出我的預期。沒有任何一樣東西還在它原本的地方，也幾乎沒有東西是絲毫未損的。母親就趴倒在這一片暴風雨後的殘骸中，從散亂的長髮間隱約傳來啜泣聲。

    　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，只能跪坐在母親身邊，抓著她滿是擦傷和淤血的手。反倒是母親，一發覺我來到身旁便收起眼淚，抱著我，不停地說些安慰我的話。回想起來，那些話或許是她說給自己聽的吧。

    　越過母親顫抖的肩膀，環視整個被破壞殆盡的空間，我在那一刻深深感受到，我的「日常」已經到此終結。

※

    　「二桌香草拿鐵、水果聖代；五桌綜合三明治。」

    　「了解！我拿去囉！」

    　外場服務生之一的女同學很有精神地答覆後，便帶著餐點離開了。

    　「這是六桌的點單，拜託囉！」

    　才剛從吊在眼前的夾子上撤下兩張，又一張新的從布簾開口處遞進來。

    　「ＯＫ──」

    　話一出口，我便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開始變得沒有抑揚頓挫。不過這樣的念頭也只維持了一秒，畢竟現在不是有空發呆的時候。重新深呼吸一次，正準備再度集中精神，一個人影便從内場入口處的布簾間猛然衝了進來。

    　「如月同學？妳還在啊！不是應該要換班了嗎？」

    　「是這樣嗎？」我轉頭望向放在一旁的小型時鐘。「原來過中午了啊……忙到都沒有感覺了。」

    　「這個時段應該是……」來人是輪值外場下一個時段的櫻井，她盯著貼在牆上的輪值表看。「寺田和杉原……嘖，八成又不知道在哪玩瘋了。對了，和妳一起的小林人呢？怎麼只有妳一個？」

    　「她的社團表演快開始了，我先讓她過去準備。」對話歸對話，手可不能閒著，我把餐點放到走過來待命的外場同學面前。「四桌熱紅茶、香蕉蛋糕，拜託了。」

    　「……算了，這筆帳之後我再找她們算。」櫻井嘆口氣，一把抓起放在另一張桌子上的圍裙。「妳先去休息吧，這裡我來就好。」

    　「咦？可以嗎？」

    　「妳已經從早上站到現在了，人手再不足，也不能這麼枉顧人權啊。」

    　櫻井用正經八百的語調講出後半那句話，讓我不禁笑了出來。

    　「那就麻煩妳了。」

    　正當我把身上的圍裙解下時，有兩道悲鳴聲由遠而近向這裡傳來。

    　「對、對不起啦～～」

    　「我不小心忘記了嘛～～」

    　櫻井也聽見了，我們彼此對看一眼後，不約而同一起轉頭，望向聲音的來向。彷彿算準了時機般，蹺班許久的寺田和杉原在此時一起被塞進了內場，跟在她們後面走進來的，是早已滿頭大汗的衛。

    　「妳們可讓我好找，蹺掉最忙的午餐時間，竟連個比較正當的理由都編不出來？都給我多站一個小時！」

    　「「咦～～」」

    　「怎麼？嫌少？」

    　「「沒沒沒～～～」」

    　看著一邊慌忙搖頭，一邊七手八腳穿上圍裙的兩人，連櫻井也被逗笑了。